雖然這話聽起來很真摯，不過白無衣怎麽看都覺得谷槐跟“老夫”兩個字搭不上邊。這人除了頭發看起來確實是老人一樣的白發蒼蒼之外，剩下的無論是氣色還是容顏都年輕得很。

白無衣道，“不是應該先考慮這蛇的事情嗎？”

谷槐把自己心中的奇怪壓下來，只不動聲色地道，“我聽小官人這梁丘官話流利得很，曾到過梁丘？”

白無衣道，“梁丘人氏。”

谷槐可不覺得這受安南國師驅使的毒蛇會對一個“梁丘人氏”這般客氣。他意味深長的“哦”了一聲，然後努力了一把想要站起來。

白無衣看著他的動作，到底是心存善念，於是便過來攙扶了一把。擡手間露出了手腕上的紅皮繩。

谷槐的目光落在這紅皮繩上就移不開眼睛了。

這東西前幾天他才剛剛見過！！就在那帶著黃金面具的安南國師手腕上！

他老人家眼睛毒得很，幾乎能肯定自己絕對沒有看錯。

一想到之前那安南國師的手段谷槐就覺得後心一涼的同時，又有無數怒火騰然而起——他活了這麽久，沒想到會栽在一個少年國師手上。

也不知是谷槐是下意識地想推開白無衣，還是說他想要試探一下這個少年。總之他猛地一下把揮開手，一下子就把扶著他的白無衣推出了好幾步，推到了藥粉圈子的外面。

外面毒蛇遍布，除了被白無衣踩到的幾條毒蛇之外，剩下的毒蛇基本都散了開來，給白無衣勻出了個落腳的地方。絲毫不見攻擊之態。

白無衣：“…………”

谷槐勉強站直了身子，笑道，“小官人可真是好本事啊。”

白無衣反應再遲鈍現在也反應過來這毒蛇似乎對他沒有絲毫的敵意。

但畢竟蛇就是蛇，雖說現在沒感覺到敵意。白無衣立於蛇群之中，依舊覺得自己後背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。

可身後是蛇群，前面是這個突然變了臉色的白發人。白無衣一時進退維谷。

谷槐打量著白無衣，之前不曾留意，有了紅皮繩做指引之後，谷槐瞬間發現這個少年與那日見到的安南國師身形相仿，聲音也有幾分相似。

只不過談吐氣質實在是差距過大，所以才一時沒反應過來。白無衣帶著一種溫潤，一看就是那種乖巧懂事又安靜的孩子。之前見到的安南國師卻周身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恣意輕狂，而且可能是浸淫巫蠱所致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譎。

谷槐道，“可以告訴老夫你是誰嗎？”

白無衣不動聲色地道，“我說了，梁丘人氏。”

心中一點怒火作祟，谷槐幾乎已經要認定這個少年就是安南國師了，只不過不知道他現在裝成這樣意欲何為。

思索了片刻谷槐就放棄了繼續想這個問題，反正此刻糾結這個也沒什麽益處。現在而言當然是先抓了這少年好脫身蛇陣才是要緊。

谷槐拿著自己那把寫著“獨活”的扇子，扇面反轉，揚手一揮就看到有細白的粉末從扇裏飛了出來。

白無衣壓根沒防備，粉末劈頭蓋臉撒了他一身。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東西，只覺得聞著還覺得挺香的，像是某種水果的味兒。

這清甜的味道一入肺，突然就好像化成了別的東西，好似瞬間化成了無數小鋼針在肺腑裏亂竄。

白無衣下意識地就按著胸口慢慢彎下了腰。

谷槐道，“勞煩小官人把這蛇陣給退了。”

白無衣覺得自己五臟六腑好似被什麽東西給攪了個稀碎。只疼得恨不得躺在地上縮成一團。

地上的毒蛇突然都一下子焦躁了起來，極速地在他身邊游躥。甚至還有一兩條膽子大地試圖往他身上爬，似乎很是關心他到底怎麽了。

谷槐到底是活了那麽多年的人精。自己在旁邊不動聲色地觀察了片刻突然覺察到有不對了。

這少年已然快疼到失去知覺，可半分也沒看出當日那個國師的風采來。這毒的藥性他自己清楚，沒道理有人能在這種地步還做的了假。

谷槐蹲下身來，看著白無衣再次問道，“你是誰？”

白無衣嘴唇動了動，好似說了點什麽。谷槐沒能聽清，於是往白無衣這邊移動了一點。

一條毒蛇猛地躥了過來，幾乎可以看做是飛過來的。因為距離過近，直接躥到了谷槐的手臂上。谷槐瞬間反應過來，立刻想要出手，可蛇已經把自己的毒牙刺進了谷槐的肩膀。

谷槐捏住毒蛇的七寸，生生把毒蛇拽了下來扔在地上，卻還沒來得及處理自己身上的蛇毒，白無衣突然扔下疼到好似刀攪的肺腑，趁這個空檔撲了上來。

直接把谷槐壓在了地上，手掐住了谷槐的脖子。雖說白無衣力氣不算太大，但畢竟谷槐之前就受了傷，掙紮了半天居然半分也動彈不得。

掙紮的過程中谷槐無意間瞄到了白無衣的脖子，這少年脖子上的皮膚細白。

安南國尊蛇，國王若想換代必須要經過紅蛇天選。與此同時，歷代國師在祭祀上也不例外，成為國師的祭禮上也要接受紅蛇的天選。

所以歷代國師的脖子上會有兩個小小的紅色印記，那是紅蛇咬過留下的孔洞愈合之後的樣子。

白無衣的柔白的脖子上連顆痣都沒有，更不要說什麽天選留下的記號。

谷槐瞬間確定自己剛剛是認錯了人。

現在兩個人半斤八兩。

白無衣中了谷槐的毒，谷槐中了蛇毒。幹耗著對誰都沒好處。

谷槐主動退了一步，開口求和。從自己懷中摸出來一個小瓶子。

谷槐解釋道，“這是薛子草曬幹後研磨出來的，記得不要吞，含在口中。”

解釋完便遞給了白無衣。白無衣將信將疑地接過，不過這東西含進嘴裏不多時，果真疼痛疏解了不少。白無衣這才從疼痛中緩下一口氣來。

谷槐坐起身來，立刻開始處理自己身上的蛇毒，擠毒血敷藥粉服藥丸一氣呵成。

之前那毒蛇被他拽下來扔到地上，接觸到地上的藥粉就不動了。

谷槐掃了那毒蛇一眼，覺得這蛇怎麽和狗似的，看著自己傷主就撲上來了。可目光一掃到白無衣又覺得這位是不是“主”還另說。

但是想到這蛇群對白無衣的態度，還是存了一線希望，道，“小官人你能讓這毒蛇都退開嗎？”

白無衣沒接話。

谷槐再次問道，“小官人是什麽人？”

谷槐知道自己剛剛貿然出手已經得罪了人，於是又態度良好地道，“老夫剛剛是認錯了人，得罪了小官人。老夫在此給你賠禮道歉。”

這世界上就沒有哪一樁的怨是一句“對不起”解決了的。如果有，只能說明那是你本來就不想怨他。

白無衣含著草末，說話有幾分含糊，道，“閣下何不先說說自己是誰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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